葉雍的神色帶著暧昧不明的態度，葉子陽心中並不懼怕，因為他知道，父親但凡這麽說，也未必有實施的可能，如果他真的要插手，只要去過問沈康佳，那麽這個女子也未必能到軍中來。

“兒臣不知道有什麽要和父親交代的，要的手續都是按照歸制來，並不敢有任何的僭越。”

“還說沒有僭越？朕聽說，他之前不過是民防營的一個帶頭女兵，就這樣的人，也能到朕的跟前兒做防衛工作嗎？”

周圍風聲獵獵，將他們的戰袍吹響，葉子陽斜眼看了子政，落在他皺緊的眉頭上，他說道，“父皇，本朝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任人唯賢，若是父皇覺得這個人無法擔之大任，也可以將他叫到跟前，好好試探她。”

葉雍許久沒有說話，葉子政倒是先將眼神落在了葉子陽的身上，這個弟弟他從前是最看不在眼裏的，冷是風花雪夜，卻沒有些許本事。

與他不同。

可要說到對葉子朝的態度，葉子政就更加模棱兩可了，這兩兄弟的生活場景與他大不相同，性格也截然迥異，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，在宮裏頭眾星捧月久了，也不像母後這樣敵對這兩人。

可如今看到葉子陽的應變能力，不像是要故意給他難堪，倒像真的想要為他做點什麽，他雙手握住韁繩，在這冰天雪地之間，父子之間的相互試探就像是一場角逐，在不斷上演著。

“你分明知道這不會做這樣的事情，大膽老四，你是在和朕拍板嗎？”

葉子陽連忙握拳作揖道，“兒臣怎麽敢這麽做呢？只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章程辦，如今父皇也有一些疑慮在裏面，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。”

“也罷也罷，這個女子在民間的議論頗多，難不成是牽動了你們中哪個人的心？”

這句話便是赤裸裸的挑戰了，葉雍一邊說，一邊將頭扭過，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，最後停在了葉子政的身上，“子政，你為人處事向來磊落大方，這種事情，該不會是由你來沾染吧？”

葉子政不置可否，並沒有正面回答葉雍的這個問題，而是說道，“啟稟父皇，情之所向，向來無跡可尋，即便是兒臣對誰有所眷戀，不也是正常的嗎？”

“你可不要被你這個弟弟帶壞了，他沒有肩負江山社稷的責任，所以朕不會太過於苛求於他，你卻不同。”

這句話怎麽聽著這麽刺耳？

葉子陽擡起頭看父皇，覺得這位父皇平日裏縱然能夠對他多有寵愛，可是歸根結底，是他並沒有正眼看自己的依據。

想來也是可笑，渾渾噩噩了這麽久，自以為風流倜儻，與世無爭，就可以平心靜氣過一輩子，可是喬汝寧的事情給了他一個重重地耳光，如果連權杖都不能被握在手中，那麽所愛的人，又怎麽可能留在身邊呢？

隨時這麽想著，臉上的嬉皮笑臉也沒有怠慢，他說道，“父皇也真是的，動不動就說兒臣，兒臣不要尊嚴的嗎？”

葉雍聽罷，哈哈大笑，“你們可都是長大了，一個情竇初開，一個會為自己的尊嚴辯駁，從前啊，這些事情哪裏會在你們身上出現？”

便是這麽說著，他的雙腳踢在馬肚子上，一邊往前走去，雖然大雪封山，可偏偏就是在這樣的冰雪掩蓋之下，野獸串行。

若是騎射之術足夠好，捕獵回去的動物，肉質肥美，最是難得。

“父皇要怎麽說都不打緊，兒臣只當沒有聽到就是了。”

“你看你，總是分朕的神，正在這裏拷問太子呢，與你又有什麽關系呢？”

葉子陽表現出了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，便也不再說話，只聽父皇和太子兩人對峙。

“父皇，兒臣認為，既然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，有些事情也順其自然，緣分既然到了，也沒有抵抗它的道理吧。”

“怎麽，你現在就這麽確認，那個女子是你的命中註定嗎？”

其實放在平日，葉雍是絕對不會不管孩子的親事，一方面，這有損他的威嚴，另一方面，後宮原本就是皇後的轄地，正所謂有外有內，朝廷才能夠平穩運行。

可是如今，耳邊吹過的風也太多了一些，他不能夠再掉以輕心。

更何況，現在深陷情海中的人是太子，是未來的江山儲君。

“這個臣不敢亂下結論，可是有些事情，總是要去嘗試的吧？”

好一個總要嘗試，別人可以這麽說，可是你葉子政就不行。

葉雍雖然這麽想，卻沒有明明白白將話說出，他沈默了片刻，用馬鞭指向遠處的群山，“你們看，這雪這麽大，將原本巍峨的山脈掩蓋在身子之下，可見即便是雪這樣至柔的東西，有一天也能戰勝至剛的東西呀。”

話外之音，莫有如此，葉子陽低頭沈思，葉子政也是如此。

“若是沒有這雪景，四季豈不是黯然無光嗎？所以按照兒臣的意思，剛柔之間，根本就沒有這麽清晰的界限。”

“好好好，果然是大學士是教出來的太子，倒是能和朕所以說哲理性的東西了。”

說完，他揮鞭東去，“看來今天埋伏在這裏也得不到什麽好獵物，不如就這樣閑散著回去。”

葉子陽連忙說道，“是。”

從陰山一路往東，銀裝素裹的世界裏，偶爾有一兩棵樹露出枝椏，那便是松樹，松樹和旁的樹不同，形狀高大，松針又極其尖銳，所以即便被雪花蓋滿枝頭，也會在蔥蘢之間，顯現出它生命的本態。

葉子陽就這麽走著，眼前恍惚閃過喬汝寧的身影，剛才和他的對話，就像是一場無稽之談，他與他相對而站，身體分明這麽近，可是心卻這麽遠。

自詡是個風流才子，世間的女子，沒有不為他折服，可偏偏遇到的這個喬汝寧，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得到的美好，他有的時候會想，喬汝寧真的有這麽美好嗎？

也許美夢逝去，留下的不過是一道殘影，就像葉子政現在這樣，他心中認為的那個寧采荷，歸根到底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扛槍戰士，若是從他的角度去看，得不到任何美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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